作者：梁怡

图片来源：图虫

上海钢联（300226.SZ）最近有点烦。

10月底，河北敬业集团销售总公司向上海钢联发函：鉴于目前贵司网价失真严重损害敬业品牌形象的现状，综合考虑对我司造成的影响。敬业集团在多方沟通无改观前提下，决定函至贵公司取消在哈尔滨、长春、沈阳、济南地区的挂价。

图片来源：受访人提供

而在9月末，上海钢联也与另一家钢厂产生龃龉。

上海钢联公告显示，因江苏徐钢钢铁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徐钢集团”）未履行购销合同项下的发货义务，公司控股子公司上海钢银电子商务股份有限公司(下称“钢银电商”)向上海市第二中院提起诉讼：“钢银电商及子公司咏鑫实业与被告徐钢集团签订了多份《产品购销合同》，钢银电商及子公司咏鑫实业按照合同约定履行了相应义务，并足额支付了相应款项，徐钢集团未按约定履行发货义务，未发货总值为2.21亿元。”

徐钢集团随即发布声明：“本次诉争业务中钢银电商存在大量数据缺失，且钢银电商与第三方的合作方式及行为系本次纠纷产生的重大原因。同时，由于我方举报并提供了大量证据，该第三方正被公安调查。”

那么，徐钢集团所谓的第三方是谁？

日前，时代周报记者走访徐州钢贸市场，从多个消息渠道获悉，上述第三方为徐州启凡商贸有限公司（下称“徐州启凡”），其在今年8月初“爆雷”，上海钢联被牵涉其中，涉及的业务或为“托盘”贸易。除上海钢联外，徐州启凡爆雷事件还牵涉超40家钢贸商。

牵涉超40家下游贸易商

今年8月初，徐州启凡“爆雷”，实控人林宏杰失联。

近日，时代周报记者走访徐州钢贸市场了解到，除上海钢联外，此次受徐州启凡事件牵连的包括江苏、山东、浙江等省份超40家中小钢铁贸易商，涉及金额超亿元。

图片来源：时代周报记者摄，徐州睢宁八里钢材市场

一位被徐州启凡爆雷事件牵连的贸易商赵鑫向时代周报记者还原了自己的经历：“我个人跟徐州启凡已合作几年了。今年8月初，我给徐州启凡打款约100万元，但对方联系不上也没有发货，这个时候我就察觉不对了。后续一直联系不到林宏杰，然后8月6日，选择到派出所报案。”

另一位贸易商钱文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说，“我跟林宏杰认识比较久，之前合作较少。7月下旬给他打了货款，但一直没有收到货。到8月2日，就联系不上他本人了。这时，徐州启凡的业务员还在工作，当时还有一些幻想，但到8月4号、5号，徐州启凡的业务员也陆续走了。”

这个时候，钱文感觉不对，选择了报案。

钱文说：“我这次涉及了约100万元，在四十多家被事件牵连的公司里，算是金额比较小的。不过，我虽然从事钢贸行业已有10年时间，但创业也就2年，赶上这两年钢价下行，这次徐州启凡事件对我影响挺大的。”

另一位下游贸易商李亮同样表示，其与徐州启凡于今年4月开始合作，7月底打完将近1000万元的货款就不给发货了。

天眼查显示，徐州启凡成立于2016年1月19日，注册资本为5000万元，实缴资本2000万元，参保人数6人，由林宏杰100%控制，注册地址为徐州市鼓楼区好得家P区号楼1-322室。

图片来源：天眼查

走访期间，时代周报记者来到徐州启凡办公所在地，公司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好得家物业发出的欠费通知。

图片来源：时代周报记者摄，徐州市鼓楼区好得家物资商城

一位在徐州启凡附近工作的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8月份，他看见有很多人来到徐州启凡公司门口。

一位知情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据他了解，此次下游贸易商支付货款金额最高的甚至达到4000万元。

保价政策或成诱因

徐州启凡事件之所以能牵涉这么多家下游贸易商的关键原因是徐州启凡是钢厂的大型代理商之一，其量大且价格比市场指导价优惠，更重要的是，徐州启凡实行了“保价”政策。

所谓的“保价”政策，类似于徐州启凡和下游贸易商初始约定钢材3500元/吨的销售价，如果市场上的钢价从3500元/吨跌到3400元/吨，徐州启凡和下游贸易商就按照3400元/吨结算；如果钢价涨到了3600元/吨，徐州启凡还是以最初的3500元/吨结算。

这种模式下，市场价格波动风险大多由徐州启凡承担，对下游贸易商来说，基本算是“稳赚不赔”。多名钢贸商指出，这个“保价”政策在行业内较少见，也是因为这个政策徐州启凡吸引到不少下游客户。

杨勇是一位跟徐州启凡长期合作的代理商，也跟林宏杰长期打交道。其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去年冬储开始，徐州启凡开始实行这个保价政策，但这个模式是有一定不合理性的。”

此外，徐州启凡自身也存在一定内部问题，如过往对行情判断出现一定误差。

钢贸行业是一个资金密集型行业，同时钢铁这一大宗商品也具有一定的金融属性。

一位业内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对钢贸行业的从业者来说，其获取利润的方式一般有两种：一种是靠买进卖出钢材，获取价差。但由于目前市场信息高度透明，每吨钢材的利润只有十几块，甚至只有几块钱，“赚的就是个搬砖辛苦钱”。

另一种是博行情。即，对未来市场的走势有一个判断，或在期货市场上买入多单、空单，或大笔买入现货等价格上涨。这一方式利润丰厚，风险也大。赌对了价格走向能大赚一笔，赌错了就损失惨重。如果赌性大一点，加上一定杠杆，则风险敞口会更大。

据杨勇了解，2023年林宏杰公司的业绩不佳。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年冬储之后钢价都会上涨，如果借助冬储机会，把量做大，有望补足业绩。

但事与愿违，今年春节后钢价整体下行。

wind数据显示，以螺纹钢、热轧卷板为例，今年年初钢价在4000元/吨高位运行，随后一路下行至4月初，虽然小幅反弹一波，但接下来从5月底开始一路下泄至9月9日触底，随后开始反弹回升。这也意味着，去年冬储的钢铁贸易商，如果没有期货套保，有很大比例是亏损的。

图片来源：wind

对于徐州启凡8月初爆雷的原因，有多位贸易商表示，或是此前的业绩不佳加上今年钢价下行，叠加保价政策等因素影响，公司的资金链出现问题所致。

问题或早有征兆

徐州启凡出现问题，很早之前已有征兆。

前述受牵连的贸易商钱文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今年年初那一波下行行情中，徐州启凡发货比较慢。比如找别的钢厂代理商当天买货，第二天就能到货，而徐州启凡要等到第三天、第四天。

“我最初觉得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后来也顺利交货了，所以也没有多想。”钱文表示。

而钢贸商杨勇更早意识到徐州启凡资金链可能出现了问题。据杨勇介绍，除了“保价”模式，徐州启凡还有返利模式。徐州启凡和杨勇约定，每月销售1万吨钢材，每吨返利10块。这一模式，此前都是正常运转的。但到2023年6月，返利出现了问题。徐州启凡说返利达到100万元一次性返。这时杨勇感觉不太对，提出返利不到，合作就终止。

多次沟通后，杨勇拿到了徐州启凡的2023年7月到9月的返利，随后双方就不再合作。因为杨勇觉得，这么大一个钢贸商，连这点返利钱都给不了，可能有风险。

杨勇也向时代周报记者表达了自己的疑问：自己也与钢厂直接合作，清楚出货成本。钢厂给徐州启凡的出货价并不比钢厂直接给其他客户的价格优惠很多，但徐州启凡的对外销售价格比市场价低。利润本来就微薄，今年钢价整体下行的背景下又实行“保价”，那他怎么赚钱？

另一位与徐州启凡多年合作的代理商张星也很幸运，他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到，自己和徐州启凡合作多年，但今年年前就停止了，他感觉这个“保价”模式就不合理。

谈及对林宏杰的个人印象，多家下游钢贸商表示：年轻又非常聪明，很有事业心和野心，业务盘子做得很大，但同时这个人也有一定的“赌性”。

（应受访对象要求，文中赵鑫、钱文、李亮、杨勇、张星均为化名）